从冷冻到回暖：揭日本电影引进中国的背后

　　 11月7日，日本年度票房总冠军宣布内地定档12月2日。由此，今年内地引进院线公映的日本影片已经达到了11部，比2011年-2015年引进数量的总和还要多。

　　不久前，东京电影节主会场之外的台场，如期举办了日本多内容市场活动。根据官方数据，参展商达到356家，再创新高，买家数量增长7.4%，增长点主要来自中国和东盟的买家，中国内地买家冲入表现最佳的海外国家/地区前3名，一场聚焦“当下的中国电影工业”的论坛也在此举行。

　　电影节期间，走访了多位日本导演以及上海电影节日影选片人蔡剑平、制片人顾晓东以及在日工作的电影媒体等业内人士，共同揭开日影引进中国达到峰值背后的中日电影交流现状。

　　哆啦A梦魔法、 旧格局以及互联网新贵

　　“去年那部对业界有些刺激。”几乎每个受访的人，都提到了2015年5月28日在中国内地上映的3D版哆啦A梦剧场版，这部影片首周四天票房2.38亿，累计票房更是达到5.3亿。按照当时的汇率计算，该片在内地的票房超过了100亿日元。

　　100亿日元是什么概念呢？负责为上海电影节选择日本影片的选片人蔡剑平介绍：“在日本过100亿可是超级大卖，至今也就30部，最近的现象级动画《你的名字》就超过100亿了。”

　　“当时上映前半年，内地已经有盗版上线了，但最终票房还是破了5亿，包括影片出品方东宝在内的电影公司的态度都产生了转变。”顾晓东透露，今年在电影市场上，日本各大公司对中国的版权销售、发行、翻拍都更加积极了。

　　尽管日本并没有审查制度和进口影片限制，但它依然是公认的保守国家。由于高度发达，许多产业的发展也到达了饱和，既有格局牢而不破，新兴的亚马逊、Netflix也进入内容制作领域，人们便将影视销售的眼光放到国外市场，那么邻居中国自然是最值得关注的对象。2013年，将日本从世界第二大电影市场的椅子上挤走的，正是中国。

　　东京电影节期间正值万圣节，“百鬼夜行”能让你亲身感受到二次元文化在这个国家的主流地位。事实上，引进中国内地的大部分影片也都是二次元文化下的产品。今年的11部中，有9部为动画电影，是改编自同名漫画，只有是畅销小说改编。

　　这一方面是来自于日本本身的文化构成，日本著名导演岩井俊二也指出，日本漫画界的原创力惊人，日本拍电影过度依赖漫画原作，直言“电影界应该好好向漫画界学习”。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中国进口分账片配额的限制，每年34部的配额，大多给了在中国较有影响力的好莱坞大片，越来越小众的日本电影难以分得几杯羹，但动画片的认知度就高得多。

　　为岩井俊二担任内地经纪工作的顾晓东表示，也曾尝试过以分账片的形式引进岩井俊二的影片，“但是在中影引进指标的评估下面，它都属于是小众的，它怎么抵得过那些动画片呢？”另外，蔡剑平透露，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的影片版权早已被内地片商购入，但至今没有上映。

　　中日关系不稳定 美国强势韩国异军突起

　　中日电影的交流，很大程度上受到国家政治关系的影响。上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蜜月期，以及此后缺失的二十年，无不与中日两国关系密切相连。此外，强势的美国好莱坞大片和异军突起的韩国影视也成为非常重要的外因。

　　1978年，邓小平访日，次年，日本首相大平正芳率领3000人的代表团到访中国，中日电影交流自此进入长达二十年的蜜月期。在此期间，多部日本电影在中国公映，其中包括、、、等，高仓健、山口百惠等明星也在中国具有高人气。

　　中国著名演员张涵予就曾透露，自己曾在电影院里看过二十遍《追捕》，里面的台词都记得清清楚楚，高仓健更是他一生的偶像。

　　与此同时，双向的交流也向日本输出了许多中国电影。顾晓东回忆：“我们以前住在日本的时候，看的中国电影比国内还要多，包括香港、台湾的也都在这儿上。张艺谋的每部片子都会上，陈凯歌、田壮壮、娄烨的都来。”今年东京电影节上，导演中最受追捧的是霍建起，人气最旺的中国明星则是古天乐。

　　1994年，电影局下发“348号文件” 决定自1995年起，由中影公司每年以国际通行的分账发行的方式进口10部“基本反映世界优秀文明成果和当代电影艺术、技术成就”的“好电影”，首登内地院线的是美国华纳兄弟的。此后，好莱坞电影逐渐占据中国电影市场，日本电影逐渐淡出。

　　2001年，时任日本首相的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引起中国人民公愤，此后连续两年，只有一部松岛菜菜子主演的动作惊悚片在内地上映。2009年，国家主席习近平访日，当年就有、、《哆啦A梦：大雄与绿巨人传》、四部影片被引进。

　　2012年原本是中日邦交正常化40周年，虽然仅引进一部，但也有如《通往明日之爱》、这样的应景合拍片。当年，黑泽清打算在年底开拍《1905》，该片九成对白为中文，可以说是其首部海外作品，但因钓鱼岛争端，中国民众掀起反日高潮，当年年底，梁朝伟就宣布退出该片，影片计划的搁置导致制作公司破产。如今，再次谈起这件事时，黑泽清还是觉得非常可惜：“电影真的和政治无关啊。”

　　2014年，日本首相安倍晋山携夫人访华，强调了改善中日关系的意愿。2015年，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人民大会堂回见日本经济界有史以来最大的代表团，标志着两国关系回暖。

　　在两国关系不稳定的情况下，作为政治依附品的文化交流，逐年式微，正如顾晓东所言，“引进的指标，政治的风险，你没法去把中国作为一个确确实实可以依靠的市场”。

　　另一方面，中日韩三国在经济上的竞争关系，在文化交流上则反映为互相掣肘。韩国以国家推动影视工业补贴，演员发起降低片酬运动，其影视产业在亚洲国家中异军突起，韩流不仅占据了普通民众的电视荧屏和年轻人的视频网站，在世界各大电影节的表现也非常抢眼。

　　在中国，“韩流”已经是古早词汇，它早已深入在人们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今年却有了一些变化。东京电影市场上，共有四家中国展位分别是华录百纳、华策影视、中国国际频道、江苏广电，都是以电视业务为主。据工作人员介绍，由于“限韩令”带来的政策变化，中国电视台开始重新青睐日剧。但电影由于仍有配额限制，大多数人仍持有观望态度，不过，许多人已经开始默默买版权。

　　日影引进之外 中日电影进入更深层交流

　　在东京首映时，导演梅峰坦承影片继承了的风格，不用翻译，现场的日本人就发出了慨叹——他们对《小城之春》非常熟悉。

　　事实上，日本电影观众对中国电影的认知还停留在过去。蔡剑平透露，在日本有名的导演还是以田壮壮、霍建起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他们曾在东京电影节夺得奖项，霍建起的更创纪录地在东京的单厅放映9个月，获9亿日元的票房。

　　相应地，日本电影在中国也变得越来越小众，但在电影节上却十分火爆。去年上海电影节日本电影周一票难求，但在选片人蔡剑平看来：“其实只是个假象，日片影迷就那么多，电影节抢破头，但大规模公映就不行了，到二三线城市根本没人看。”

　　岩井俊二是在内地颇具影响力的导演，这些年，他在内地进行了很多交流，但始终没有在进口配额之争中，战胜那些动画片。据其经纪人顾晓东介绍，岩井俊二自去年担任的监制后，明年将在中国执导电影，此外，血腥暴力还很污的园子温也为中国写好了剧本。

　　日本惊悚大师黑泽清坦承：“现在中方拍摄的薪酬资金和当年比起来差距非常大，如果是中方单独出资拍摄的话还行，如果还是中日合作的形式，我怕日方接受不了中国现在那么高的薪酬，我最近听了一些数字，真的很恐怖。”

　　在日本从事多年记者工作的府川接触了不少日本明星，在他看来，这些明星都很希望去中国拍戏，“知道这个市场很大，知道钱多，但是以前又觉得可能拍了回来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正在热拍的陈凯歌新片号称中日合拍史上最大规模电影，日媒报道称其投资规模近十亿，目前已确认染谷将太、松坂庆子、阿部宽等多位日本明星加盟，日本投资方为角川映画。早前，角川映画曾投资陈凯歌的。另据了解，此次赴日本参加东京电影节中国电影周的管虎还有另一个任务，他正筹拍一部讲述1937年侵华战争的电影，并已在日本展开演员招募。

　　东京电影节主席椎名保告诉：“日本电影市场面临两个挑战，一方面有诸如中国电影市场迅速发展的外部挑战，另一方面还有Netflix、亚马逊这样的新兴内容制作商介入，但其实这些又何尝不是全球性的课题呢？中国的电影市场规模的确只在美国之后了，但中国的电影、电影观众仍要继续成长。”

　　（阿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