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尺度《小姐》解读：金瓶梅+女权复仇

　　韩国导演朴赞郁的《小姐》还没亮相，大家对它的称呼已经成了“女同电影”。既然大家都说它是女同电影，那我就希望这次不要用女同电影来称呼它。大家知道，人类的语言是博大精深的。“女同”这个词其实还是太笼统，我今天给大家解读这部电影，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够做到准确，对得起人类祖先的文化遗产。

　　Part.1 聊聊电影中的东方性符号

　　朴赞郁是影评人转导演。经常看导演访谈和影评的读者可能会发现，影评人对影片解读的复杂性往往胜过导演本人的解读。很多时候影评人拿自己的解读去请教导演，导演会一脸懵X地说：啊？我拍的时候没有这样考虑啊。——所以曾经做过影评人的导演拍戏就会有一种独特气质，他们的影片中往往会有很多符号，而且这些符号还能完美自洽，都能说得通。

　　磨镜：唯美镜头展现东方式女女情深

　　法国人将女人之间的床笫之欢形容为“剪刀式”（faire les ciseaux），其含义不言而喻，形象且直白。2013年的戛纳金棕榈影片《阿黛尔的生活》用15分钟床戏解释了什么叫两把剪刀的难舍难分。中国的古语则将其称为“磨镜”，由于双方有类似的身体结构，且房事往往以面对面的方式完成，宛如对着一面铜镜。

　　古语中指代男性之爱的词汇非常多，而女性之爱则只有“磨镜”。 “一种风流吾最爱，魏晋人物晚唐诗”。魏晋晚唐时期的风流名士常有男宠，蔚然成风，甚于女色，世人皆不避讳，文人对其赞美。而女性之爱多产生于深宫大院和尼姑庵，在没有男人宠幸的情况下，她们之间的私密之事往往不足为外人道也。东方人婉转而内敛，《小姐》中的小姐和女仆之间的隐秘性事属于不能见光的关系。朴赞郁用第一视角的正反打来表现二人交欢过程中幸福得泛红的脸，恰是对“磨镜”一词的直观表现。

　　章鱼：“章鱼春宫图”源自葛饰北斋经典作品

　　与中国同为东方民族的日本则孳息出不同的性爱亚文化，这种亚文化甚至影响到了当今的日本色情产业。江户时期的浮世绘画家都有色情绘画作品传世。《小姐》的故事设定在日治时期，男性贵族们安排女性贵族用日语为他们朗诵色情文学。为了让女性们在朗读时更好地产生代入感，贵族们从小给她们观看色情绘画作品。《小姐》中的女贵族学习性器官名称时，使用的是日本著名浮世绘画家葛饰北斋的经典作品《喜能会之故真通》，画面中将女子送上极乐境界的是一只八爪章鱼——章鱼曾经是朴赞郁另一部经典作品《老男孩》中的一个重要意象。

　　器具：特写展现器具缅铃用法

　　缅铃是古人的房事辅助器具，最早出现在明代，按照明代色情文学的描写，“榛子大，有鼻如钮，妇人炉中用”。在《小姐》中，朴赞郁也将其用作辅助工具，并在结尾对使用方式进行了详细的表述。

　　金瓶梅：女主大篇幅用日语朗读情色文字

　　女主角为男性贵族们朗读《金瓶梅》等中外著名色情文学作品，相比之下，还是《金瓶梅》的描写最为细致，最能撩拨人的心弦，中国传统文学的魅力影响深远。

　　分桃：暗示三人的关系变化

　　分桃一词虽然在古代指男同性恋，但亦有针对女同的意思。在《小姐》中，小姐学画画描摹的景物与原著和BBC版电视电影不同，是一盘桃子。伯爵这个角色最后还拿起了一颗桃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汁液四溅。这或许暗示了，在这对女女恋情关系里，伯爵将会是破坏者和第三者。果然，伯爵最后爱上了小姐……

　　Part.2 剧透：与BBC《指匠情挑》不同在哪儿

　　其实，朴赞郁《小姐》基本继承了BBC三段式的结构方式，将三集BBC迷你剧浓缩成了一部三幕结构电影，并对主题和细节进行了全方位改编。BBC版《指匠情挑》第一部分非常细腻地表现了两位女主角的情感故事，突出了女性独立、坚强的品质。第二部分则意在拆破连环骗局，稍显狗血。朴赞郁《小姐》第一部分，基本还原了BBC版的情节，第二部分则突出了“性”的意味和干脆的反男权倾向，第三部分稍微戏谑，是原著和BBC版不具备的部分。

　　《小姐》减弱女仆母亲的戏份

　　BBC版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都是女仆的母亲。实际上女仆的母亲和小姐的母亲在当年曾经互换过孩子，小姐的母亲因此许诺将遗产的一半交给将来21岁的女仆（现在的小姐）继承，另一半由自己的女儿（现在的女仆）继承。为了图谋另一半的财产，女仆的母亲和伯爵设计，将继承另一半财产的女仆，也就是实际上的小姐，送进疯人院。最终小姐杀死伯爵，她为自己的亲生女儿顶罪被绞死。朴版《小姐》中女仆的母亲被淡化，阴谋的始作俑者成为了河正宇扮演的伯爵。即便如此突出河正宇的戏份，他在影片中仍然只是男配的地位。

　　也就是说，BBC版还原了原著“骗中骗中骗”连环骗局故事，而《小姐》虽然高度还原了骗中骗，但却对骗局的最终BOSS进行了巨大调整。

　　伯爵：结局改变了，戏份增加了

　　朴赞郁《小姐》和之前的BBC版电视电影《指匠情挑》相比，剧情有颇多改动。BBC版的伯爵最终归宿是被小姐杀死，而朴赞郁则根据自己的喜好为他重新设计了结局。被剁手指、被脱光……具体下场请期待全片。不过虽然结局不好，河正宇还是贡献了好几次不错的戏点，戏份虽然还是男配地位，也比BBC版多了很多。

　　增加小姐母亲这个角色，突出两性地位对比

　　电影增除此之外，影片加入了大量增强观赏性的内容，比如小姐的母亲被虐待以至于上吊的场景，突出来男权社会女性地位的低下；比如增加大量床戏、大量的性符号和色情文学读书会的桥段，来强化性主题。

　　增加这些内容的同时，朴赞郁选择删除原著中对女仆小偷背景的大量描述，只是选择一笔带过。BBC版中，大量笔墨用在介绍女仆的家庭生活、偷盗经历，意在强调金钱和家庭温暖对于女仆的重要性；而朴赞郁舍弃这些描述，起到突出女主磨镜情节重要性的作用。

　　小姐和女仆的后期关系及结局被调整

　　一个意味深长的改动是：《小姐》中的女仆和小姐在逃离豪宅之前，互相之间已经向对方如实交代了自己是在骗对方，而原版则是双方各怀鬼胎没有公开。朴赞郁片中的两位女性最后开诚布公，她们并未因为成见继续骗对方，反而一起密谋，将被骗对象转移回始作俑者伯爵的身上，那么大家一起继续这场战役。最终伯爵输了。

　　两个人的结局虽然都成功、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了，但实际上生活境遇却完全不同，BBC版中莫德（就是小姐这个角色）继承遗产成了掌家人，而《小姐》两人远赴他乡，去了上海。

　　《小姐》用镜头暗示两位女主彼此关系

　　《小姐》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女仆视角，第二部分是小姐视角。女仆视角中，由女仆带领小姐进入高潮；小姐视角则完全反了过来。她们都想用性欲将对方征服，却不一定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对方征服，就像这场骗局一样，没有谁是主动，只有赢家和输家。而BBC版《指匠情挑》则并未在床戏上作大文章。

　　为哥特故事加上“复仇”元素

　　此外，第三部是朴赞郁本人的原创故事。朴赞郁似乎对于复仇很感兴趣，他的故事少不了将一个人陷入苦大仇深的局面，再复仇成功。故事的走向被完全改变了，舍弃了原著的朴赞郁将自己的作者性彻底融入影片之中，为这部哥特小说带来适合于它的视听效果。

　　　Part.3主题：朴赞郁说“我内心有女权部分”

　　蛇：朴赞郁很坦然对媒体们承认：我的内心有女权的部分。在《小姐》中，朴赞郁使用了大量符号，把男权崩塌的信息暗示给观众。最明显的就是在色情文学读书会的门口摆放了一条蛇，原本这条蛇是为了震慑女仆们，不要擅自进入书房，代表着规矩和权欲。然而，电影最后，小姐获得自由，一榔头砸掉了蛇的头部。蛇在文艺作品和精神分析领域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

　　标本：电影第三部分，在交待伯爵的结局时，满屋子放着人类器官的标本，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圆圆的玻璃瓶子里很多男性性器官被浸泡着。

　　手指：日本导演大岛渚在自己最有名的争议之作之一《感官世界》中，让女主角割断了男性生殖器。对于异性恋女性来说，男性生殖器代表着极乐状态。而对于磨镜之爱的《小姐》的女主角，极乐状态的具象化符号是手指，《小姐》原著名叫《指匠情挑》，这个题目具有双关之意，不仅因为小偷这个职业靠手指吃饭，同时也暗指女性手指尖隐藏的秘密。电影里，伯爵被割掉了手指。

　　（康一雄）